為何這麼緊張?也許只是基於在感情這條路上誰也說不準吧!先說說上個禮拜的事。
上個禮拜的今天,我買了一台Macbook Air。已經考慮這台筆電一段時間了,曾經因為經濟狀況緊縮,所以遲遲沒有下手。怎麼也沒想到最後推使自己瀟灑出手的竟是一個頹廢的理由。
因為,我無法自處。
無法自處想必是許多人的共同經驗,但那又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態?就舉實際發生的例子吧。突然之間,自處對我來說變的很困難。當我獨自一個人在家時,會讓我感到很深的寂寞並且帶有微微的慌張感,很容易胡思亂想,幾乎沒有辦法專心做任何事。而這對我來說是個大事。
個人鮮少經驗這樣的感受。從小,即使上有一個姊姊,下有兩個妹妹,但是基於原生家庭的結構,自六歲後便在金瓜石山裡過著有如獨生女般的隱士生活,自處是我生存的基本能力。先暫不提那時時來自靈魂深處的孤獨感,至少我能很篤定地說我是很少感到寂寞的人。
獨自一人睡一張床,獨自騎著車在城市中遨遊,獨自購物和用餐,擁有獨立自由的關係......我渴望的獨處人生在一年前從住了近20年的金瓜石老家搬到台北最繁華的東區,並結束和某君的訂婚關係後,都依依的實現了。不敢說我這匹總算初嚐自由滋味的脫韁野馬沒有再給別人機會把韁繩套在脖子上,但是只要略感繮繩拉得太緊,即使我也百般不願,但是基於愛好自由的本能,那曾經允諾不會捆綁我的可憐蟲便會被狠狠飛踢到九霄雲外,畫面慘不忍睹。
經驗了幾個不圓滿的飛踢經驗和荒唐的訂婚人生後,本來常常會說:『啊,所謂的男女關係就是....如此而已。』的我開始保持緘默,盡量躲在暗處靜觀其變,能越晚出招越好,更暫別提有勇氣進入相互捆綁的承諾關係。再者,雖說也稍有情感經驗了,但也許是賀爾蒙分泌下降的原故,要如13,14歲時看到自己心儀的對象便有怦然心動的反應已非常困難了,就算勉強發生也是短暫的可憐。
我喜愛獨處,不容易動心,沒有伴的日子當然很愜意。
可惜,好景不長。
老實說,C君沒有在我生命中待上很久,我們的關係就結束了。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嚴格來說不到兩個禮拜,而實際見面次數:兩次。
就是他離開後,我開始變的無法自處。
搬來台北快一年的時間了。自從C君離開,才發現台北是一個這麼寂寞城市。
獨自待在家裡有如慢性自殺般恐怖,情緒無法定下來,必須要和人在一起才能好過一些。胸腔這段時間一直不斷發散著一股悶悶熱熱的感覺,似乎隨時處於準備要熱淚盈眶前才會出現的狀態。和人相處時,這樣悶熱的感覺會短暫的消弱。為了逃避這感覺,他離開後的頭兩天,我盡可能地找人見面,去哪都好,聊啥都好,就是不要有機會想起跟他有關的任何事情 。
但是很不幸的是,怎麼可能呢?這樣的做法當然無用,只會讓情況變本加厲。再長的聚會最終會結束,散會後,對他的回憶就會有如被堵住的水般全部潰堤而出,真是讓人難以招架。更糟的是,如果聚會的對象,感情生活很悲慘,會讓我感到更加可悲。反之,如果聚會的對象有很順遂的感情生活,也一樣瘋狂的加重了我的自憐。
這樣的情況實在很不妙。
我有寫成長史的習慣,所謂的成長史就是不帶任何情緒和判斷的角度,盡可能如實紀錄自己成長的過程。之前在做記錄時,覺得這個方法有很強的療癒效果。所以,這次我當然也嘗試把和C君從初識到結束的細節做一次紀實。事實證明,這方法在此個案中完全行不通,記了兩段便宣告失敗,那痛不慾身的感覺難以用筆墨形容。若真要能心平氣和地記錄這一切,想必也必須要過一段時間了。
在所有的痛苦中,“騎車”這件事意外的讓一切變的難熬。
我熱愛騎車,騎車是我釋放壓力很重要的方法。但自從他離開後,騎車的刺激對我的痛苦指數意外的有增無減。
幾天前的一個夜晚,在和朋友聚會完後,獨自騎著我的老FZR回家,雖然只是短短的20分鐘路程,只能說有如天堂路般漫長。
那晚,台北的夜路特別美,美的好寂靜。濃稠的寂寞感壓得我喘不過氣。在路上,我憶起兩周前,在這同樣愜意的星期天夜晚,我們曾相約見面,當時以為日後的每一個週末都會有彼此為伴。但,那是我們的最後一個週末。
相隔兩週的時間,一樣的星期天,我一個人和我的車孤獨的行駛在這安靜的夜。這低氣壓開啓了自憐的開關,我覺得無法再正面思考,不能再假裝沒事。
我知道我不好。
所有恐懼再也矜持不住,隨著眼淚一點點傾巢而出。
我像個小孩乞求自己:我可不可以脆弱地說,我好害怕騎車經過華山藝文特區?那地方會讓我憶起巧遇他的夜晚.......
我能否大聲的說我怕路邊的男生打量我騎車。那會讓我想起相遇的那天,我騎著車離開時,他用手機拍下了我等紅綠燈的蠢樣子,隔天那張相片寄到了我的手機,還說我的樣子很美.....
好想哭訴,我怕極了騎車穿梭城市時,不時會看到幾張還沒被拆下的零星電影海報上小小的印著他的名字.......
一樣的忠孝東路四段,一樣的我騎著FZR,但人事已非........
自處可怕,共處悲哀,成長史傷心,騎車更有如地獄。(令人汗顏的是,久久不碰牌的我,在短短的兩周內高頻率的算了兩次塔羅,一次占星,一次紫微....)
面對我現在的心理狀態,我也只能慢慢發展出了一個能平衡自處和共處的模式。
數天,我抱著Macbook,在城市間徒步走著,尋找合適落腳的咖啡廳。
在城市裡走動時,至少我不是一個人。
看著人群從面前經過,從後面超過,感受著“人”的氣息在我周圍流動。與人們一同移動時,我像個空容器,周遭人群的對話一句一句乾淨分明的輸入耳中,清楚地像在平靜湖面上的漣漪。話語就這樣進入,我沒有欲望判斷或下標。
有時我會偷偷的深吸一口氣,吸取人們身上的氣息,這麼做可以讓我感到放鬆,放下。我讓人群用這樣的方式陪伴著我,比較不寂寞,比較不悲慘.....我才有勇氣正眼觀看那如洪水猛獸般在內心翻攪的回憶。
這個禮拜中,我已拜訪了不少家咖啡廳,不是每一間都適合工作,但是只要找到頻率對位並坐起來舒服的咖啡廳,就可以待上整整一天。
在咖啡廳裏工作效率好多了。工作久了,還可以默默觀察煮咖啡的老板娘,在一旁打鬧的小情侶,或是一樣在工作的電腦族。當然,除此之外,我也不免俗的用咖啡廳提供的wifi,不時瀏覽一下C君的FACEBOOK有無更新。(嗯,我是窺視狂,但,誰不是?)有時會注意到,Facebook上顯示他online的小綠燈亮著,我會盯著那小小的綠燈,猶豫著要不要跟他說句話?不過真的說什麼都不對。只能好奇自問自己是何時從獨立女性搖身一變成一代痴女?同時無奈地看著我們在Facebook裡的對話記錄,隨著時間慢慢一點一點地往下退,直到有天再也找不到了。不知這可悲的對話紀錄再復活時會是何年何月?到時又會是什麼情況呢?是他先跟我說話,還是我先忍不住開口?會是在不久的將來,有一方突然想再多罵對方几句或是決定再試探一下愛意?還,在多年後,逢年過節時(或其中一方結婚?!)有一方突然丟上一句不帶情感的問候?(像給大眾的通用信那種)而被祝福或問候的一方,會是感到平靜的湖水被擲了一顆大石,還是無感的不痛不癢?
雖然,腦中被無畏的猜測和幻想填的滿滿,但自從移動到咖啡廳工作後,靈感源源不絕。本來還在為即將展開的畫展主題定位不清而苦惱,但現在一切已不成問題。很久沒有在工作方面感覺到如此畫思泉湧,越想到這裡越覺得C君真是個不可多得的謬斯。他意外成為這次畫展的主題,我細細品嘗那些少得可憐但生動的回憶,嘗試著把每一個片刻轉化成影像。
我們之間的每一句對話,和每一個身體接觸的片刻,都在我腦海中不間斷的演算,我那老學究的“小我”正整密的分析著我們相互吸引的原因和走不下去的關鍵,這可不是個簡單的工作。
雖然僅僅是不到一個月以前的回憶,但也許是突發事件太多太駭人,還是內在的衝擊交織過於複雜,這些回憶像舊底片用古早的放映機播著,片片段段,殘破不堪,時空不受控制的跳前跳後。就算想要心如止水的觀著內在這吵鬧的群眾,還是會被搞得又哭又笑。
分析畢竟也只限於頭腦的控制,老學究小我不斷自問:
我能看到對方的實相嗎?
我瞭解自己嗎?
這一切只是投射嗎?
我為什麼會被他這樣的人格特質吸引?
我們之所以被彼此吸引,是因為我們很像?
還是因為我們剛好是彼此填補坑洞的合適素材?
我們不符合彼此的期待嗎?他本來期待我是一個怎麼樣的個體?
越自問我越糊塗,越問越發現,他的實相,像是站在遠處的小人,越走越遠,漸漸模糊。這一個個自問織成的漣漪其實已經與我們之間無關。
所有的自問,牽扯出來的是我個人的課題:
原生家庭,內在小孩,自我認同,性別認知,男女經驗,社會化........老學究小我把一切搞得極不浪漫,卻很寫實。讓我想起,我曾經主張:人必須“圓滿”才適合談感情,但是生命真正的教導是,與人聯結與擦撞會造就我“圓滿”。
聯結和擦撞讓人原形畢露。一切美麗的幻想和投射被逼著當頭棒喝。愛情初期的神秘感和新鮮感有如路邊小孩吹的七彩泡泡,美不勝收但卻脆弱至極,一個委身,一個用詞不當的簡訊就像一陣清風足以炸碎所有的激情,美麗的糖衣下也只不過是一個殘破狼狽不堪,自卑過度的可憐小孩(我想到魔戒裏的咕嚕)。有人一生都在追尋七彩泡泡,炸碎一個在找一個,慢慢也學得如何把七彩泡泡玩弄於股掌之中而不至於太快破碎。
個人對七彩泡泡沒有特別依戀,該炸掉的注定會炸掉。我個人製造神秘感的手法十分拙劣,經過多次穿幫後,發現自己沒有隱瞞真相的命,逼不得已也就放棄了。看到別人的糖衣化掉後,本質其實也是個咕嚕時,反而覺得格外有親切感。
但是有哪個內在小孩願意卸下美麗的糖衣讓別人發現自己其實本質裡
低級,霸道,細膩,敏感,脆弱,憤怒,自卑,自戀,高傲,變態,冷靜,瘋狂(還可能是個媽寶)?
我當然也不想。
分析到此,我憶起一段令我們雙方都訝異不已,如二十多年老夫妻般的辯論令我腦震盪。那辯論的對話,如今已無法字字銘記,而每一句話都像是打破在地上的玻璃碎片,看也看不清楚,但若是一個不小心踩到,卻會讓你血流如注。我僅記得,每一句辯論丟過來,就相互剝一層面具,我們就這樣一來一往地剝著彼此的面具,我剝掉他其中一面面具時,映入我眼簾的畫面真令人毛骨悚然,我看到了我自己的臉。
我反思,為什麼我會認為別人就是....如此而已,只要....就可以把它搞定。我很清楚,連我都無法真正透徹瞭解自己,感覺自己就像是個小宇宙,探究也探究不完。那為什麼我會把對方想得如此簡單易懂?
他像個幼稚的孩子,更像一個禪宗師父。這是否是他的本性還是刻意製造的形象,我不得而知。跟他相處和對話時有點像在一座詭異的迷宮尋路,難以捉摸。常常以為要到達出口時,就會看到一個小孩模糊的身影奔過,嘴裡大喊著:『還沒到,還不夠!』也只能無奈錯愕的待在原地想著下一步......大概有一個頭緒後繼續往另一個方向尋路,又再次以為要到達出口時又是一個莫名的鬼打牆。就這樣一遍一遍重複著,天空上方還不時有聲音降下:『是有這麼複雜嗎?』本來還願意虛心受教,低聲下氣索愛的我頓時火冒三丈,開始罵天罵地。那聲音漸狀,也不甘示弱,大喊:『你這個霸道,自私,不負責任,不溫柔,沒幽默感,想法負面的女生!』頓時,一塊一塊巨大黏呼呼的標簽從天而降,還來不及尖叫,就重重的把我壓倒在地上。
我花了一段時間才把黏滿全身的膠一點一點清掉,我至今還不敢說已經清乾淨了,我只能說,如果我夠信任自己,這些標簽根本一開始就黏不上來。
有史以來,頭一次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被這麼多又重又黏的標簽壓垮,還是被一個當下那麼在乎的人。被壓在下頭的我反而安靜下來進入沈思。這次,不想再如以往年輕氣盛時,只是不顧一切的為自己辯護,或反之不經思考的認同這些標簽,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責怪鞭打自己。即使喘不過氣,我依然輕輕地跟自己說:『放心,不要慌,我們清楚我們是什麼樣的人,他會有這樣的看法,只是我們還做得不夠圓滿不夠有智慧,這是改變自己的好機會,千萬不要輕易受傷了。』他把我壓碎了,好像只是為了考驗我有沒有能力和智慧重組自己。
經過這一切我才明瞭我離真正接受自己還差得遠,我緊緊地抓著那慢慢在他面前融化的糖衣不放,但是要在他面前原形畢露是件強人所難的事,我多想保留自己在他心中美好的形象,但幸好被拔光糖衣的我,已經比以往更堅強了。
他自己知道他這樣的行為之於我如一個大師父嗎?還是他單純就是一個嘴巴又快又
利的男生?不重要了。如今,這就是一個“發生”,這個發生要成為佳話還是醜話,全操之在我事後處理的態度。他要是大師父還是爛人,還要看我的造就和境界。
我們就是太快看清彼此了,太急著貼標了,好短的甜蜜期啊。
這該是好是壞?兩個都是創作者,早該知道彼此都是細膩敏感脆弱的個體,再怎麼偽裝也難掩彼此的眼睛。但當內在小孩與另一個內在小孩相遇時,我想,愛是一切的答案。如果沒有深厚的愛和包容作為基礎,直接幼稚的內在小孩也只會相互較勁,把彼此生吞活剝。我和C君都不確定彼此有沒有那大人大量能承載自己內在源源不絕的憤怒和不斷索愛的內在小孩,一在一起就去試探又未免顯的太早。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尷尬和無奈。
全世界滿是穿著美麗糖衣的內在小孩。穿著糖衣沒有不好,內在小孩也不是罪過。我想差在於有沒有接受自己。眾多的我們在離開這時空之前都不一定能圓滿,要等到自身圓滿了再談感情也只是妄談。聯結就會幫助我們看見自己,成就生命圓滿。很多的事情當下是血淋淋的痛苦,但如你帶著愛渡過了,活下來,那得到的是什麼只有自己才清楚。與其要盡吃奶之力排除自小累積下來的種種創傷(更別說包括前世的),我想接受(享受)會是更好的方法,一個能全然接受自己的人,有足夠的能量愛全世界。
如今,說了這麼多,一切已成為歷史。
他曾經說過:『也許我只是你人生中的一個過客。』
我一直不太瞭解過客和正緣意義上的差別,大部分人會定義正緣就是所謂的婚姻緣,但是目前的我對婚姻避之唯恐不及,所以過客和正緣對我來講都一樣。有緣在一起我就相信是約好的。時間長短無關優劣,我都珍惜。
因為C君,我糖衣脫了,安全感炸碎了,自尊壓扁了,自信重組了,恐懼療癒了。
因為他,我趕出了畫展所有的草稿,靈感爆炸。
最重要的是,我終於知道原來我還可以再次動心,還可以像13歲時感覺胸口熱熱的,還夠熱血可以傷心欲絕痛苦不堪,這是多麼令人振奮的事啊。
雖然最後,我們都放開彼此的手了。在一起的時間又是那麼短暫,但他那強烈的人格特質碰撞的我刻骨銘心。他就是感情路上的里程碑,碰到時你一定知道,因為內在有個小聲音會偷偷說:『你準備要不一樣了。』再怎麼依戀,還是得往前走,未來還有得要去經歷。
感情的路上,每分每秒都在開課,有人學著在糖衣和內在小孩之間抓個完美的平衡,有人學著怎麼更有技巧地把玩七彩泡泡,有人學著怎麼接受自己,有人學著怎麼訓服脫繮的野馬,有人學著如何避免讓你的前任或媽媽破壞你的好事(誤)。每修一個學分就要繳一次學費,每修一個學分就要多拜一個師父,陪著我一起共修,想到這裡就瞬間自我價值感提高,我當然要接受自己,愛自己。我每要轉動一個緣份,需要多少的能量,多少的因緣俱足啊。
也不想老生常談,因為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經歷過才是寒天飲雪水,點滴在心頭。謝謝那些造就自己的“大師父”,把任何觸手能及的一切化為自己的能量,至少比喝兩杯悶酒,隨便再找個可憐的代替鬼來解失戀來的有建設性多了。
我從咖啡館回到家了,抱在手裡的Macbook還溫溫熱熱的。打開門,看見三雙大大的貓眼盯著我看,還配上此起彼落的喵喵叫。
我笑了。
插個話,其實我們一年前是因為貓而結識的,沒想到一年後,我們居然有緣擦出這樣的火花。現在看著可愛的貓孩子們,心裡有點百感交集。不論如何,我想,我們應該都很慶幸有貓兒的陪伴,可以暖暖療癒我們的心吧.....
先休息了,我感覺我明天會想騎車出去兜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