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7.26
因為父親最近出了新書,所以我們父女兩今日有機會受某廣播電台之邀上節目對談。一直沒有事先過問要訪談的內容,想必應該和兩代的關係這類主題八九不離十。在現場,得知我要談論新世代對於上一代的看法以及面對當代的態度。在on air的燈號要亮起之際我感到一陣茫然,我這人人口中不食人間煙火,隱居山野多年,有點沒常識家裡真的沒電視的藝術工作者來說,我能代表這一代的青年人發言嗎?燈號亮起,父親談論著他們的世代是佔便宜的世代,只要照著遊戲規則走,必定能達到某種成就的高峰,從他年輕到中年的四十年間台灣的經濟成長率達到40倍之多。我們這個世代,經濟成長率不求新高,不要倒退就偷笑了。如果不是特別有才華有能力,外加上運氣的少數人,很難在這個年代脫引而出。剩下的就是頹廢虛無的啃老族和整日為可憐的22k,25k薪資斤斤計較的青年人。
如今,上一代的狂歡party已經結束,剩下的杯盤狼藉誰要負責收?
他認為上一代要為下一代負起責任.....
主持人和他的對話還在進行,我腦中閃著...
想起19歲那年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大肆抱怨我們這一代是沒有革命魂的虛無年代,過多的資源和資訊讓人喘不過氣,在3C產品中漸漸迷失自己,過多的填飽但卻扎扎實實的營養不良,年輕時分泌不完的賀爾蒙不知道要再為何而衝?多麼羨慕嬉皮年代的年輕人為和平反戰走上街頭,不惜一切與政府反抗。
回想起,身邊那些減去頭髮的老嬉皮,還真的可憐我們。笑笑我們這年代沒有真正的革命,想他們當年的革命,靠著藝術,文字,戲劇,走上街頭,沒有媒體支持,沒有民眾聲援,拋頭顱灑熱血要付出的代價也許是坐牢,也許是自身的一條命,也許是被滿門抄斬。當代,我們的革命,在他們眼中都是小題大做的安全把戲,不但沒有高危險性,建設性不強,在媒體的烘托下,還可能是一個出名的機會。
也許有道理,但不完全認同,更不想只是被同情。
在我發言之前我已經有點小結論了....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的事,人類歷史自古以來,就是沒有間斷的革命。每個世代都有陳舊的法律,腐爛的觀念,有即將死去的老人和不斷新生的嬰兒。也當然永遠都有賀爾蒙旺盛,隨時準備為推翻上一個世代而熱血沸騰的年輕生命。歷代的革命,唯一不同的只不過是面對的困難和課題的差異。
但是細想革命的本質,除了少數和平的革命外,大多數的革命除了有除舊佈新和去蕪存菁的正面功效外,其實中間也包含著一定程度的破壞和毀滅,有時會有某種對上一代的不尊重和非感恩。
19歲的我曾經以為這一世代沒有革命的意義了,如今才懂得,我們即將要經歷一場在人類歷史中前所未有的巨大革命。也許上一代的人會懺悔落下杯盤狼藉給這一代收拾,但是如果不是這一切的荒誕和腐爛,這一代不會認知,這次,我們不只是要改變對“成功”的定義,還要“革命”我們的革命。
在新的紀元裡,革命不但要溫柔而堅定,建構重於反抗,內在重於外在,減法重於加法,更是人人有責。
大家應該都多少有注意到,這個時代凡事速度加快,因果輪迴呈現可以在短時間內看到。這表示這一代的人將會在短時間之內經歷到人生的不同階段,有些體驗也許我們上一代的長輩要到60歲才會經歷,我們可能在更年輕的歲數就會經驗到。在這資訊過勝和情感關係更開放的大時代促成下,讓我們的人生經歷有如被施打生長激素般快速成長。在這樣的亂世中,強大的反省,分辨,取捨和抉擇的能力是年輕人基本的配備。慢慢要認知到,我們的上一代玩的是“加法的遊戲”,我們這一代要學的是“減法的智慧”。說這個時代的革命是前所未有,是因為這次的革命是絕對關乎內在,而非只是外在。現在如雨後春筍般冒出頭的身心靈成長課程和心理治療可以說明,大量的現代人對於處理內在創傷和童年問題的強烈需求和重視,在內在與自己和解,以及清理內在垃圾,先不論是否更重於外在的革命,但我相信這是任何革命者必須先做,且不斷做的功課。
解決與建構更重於提出問題,大時代真的很荒誕,但是只是抱怨社會畢竟只能逞一時口舌之快,我相信沒有比教育更好,更有建設性的解決之道了,不管今天我們是文青,憤青,知青還是家庭主婦,帶著自己不斷成長,反省,成為更有智慧的父母和師長,相信身教是最以身作則的革命。
現在已經漸漸感受到,新人類的革命在緩緩醞釀中,他們發自真心執行內在和外在的環保,注重和保護少數團體,或是動物的權利,重視飲食和尊重自己的健康。期待三四十年後的今天,70,80年代的新生代坐上執政大位時,全世界早已是另一番風景。
最近台灣動蕩不安,謝謝那些為正義和人權勇敢站出來的人們,不管在什麼位置,大家一起努力,ㄧ起以身作則。
不食人間煙火還這麼囉梭,跟老爸遺傳了愛講道理的個性,我也還在學........
我的追風人生就這樣,連續三天。雙手抓穩車頭,右手按下啓動鍵,引擎獅吼般打著三拍子,振動微微彈跳著車體。左手抓緊離合器,左腳踩下腳踏,噹!入一檔。這時,輕輕的放鬆左手的離合器,配合上右手適時適度的補上一點油門....隨著有侵略性的三拍子,成功上路。
半張臉圍著印有白色骷顱頭的面罩,看著自己因著防曬袖套而像滿是刺青的雙臂,微微搭著剛硬閃著銀光的車把,一幕幕的藍天白雲和回憶從眼前畫過頭頂。像坐在一頭超現實的野獸身上,我不確定當下在騎車的人是誰,不再確定自己的性別,內在的男兒魂已經透過一次一次狂吼的油門被徹底釋放了。
炙風吹在臉上,一路經過的地方,有些我曾來過不少遍,回憶被慢慢勾起。
我看見小時候的自己騎腳踏車奔馳,吹在臉上的風跟當下一樣,炙熱熱的,當時那個憂鬱的小怪孩,只有在這種片刻可以像小鳥般一無所求的自由飛翔。
畫面一轉,看見已經21歲的自己,剛學會騎檔車,便騎著野狼125在金瓜石穿梭耍帥,希望全山上的鄰居都知道我是個會騎檔車的陽光少女。最後事與願違,被野狗群追咬到摔車於遊客必經的三叉路口,腿上被摔滿黑青,朋友的車被摔丟了剎車把,糗樣不堪入目。
風還吹著,我冷笑了一下。
畫面被緩緩帶到滿是哈雷的展覽廳,我穿著黑裙子,頭紮小辮雙雙。看著眼前一隻隻金光閃閃的冷豔野獸,我手心微微發汗,他們美到讓人不自在。我迷戀這些美麗的野獸,但後悔走進這令人壓迫的展廳。那音樂,那氛圍告訴我我是徹底走錯地方了。在無從措其手足之際,一個笑起來嘴邊有兩個酒窩的男孩走出來。那酒窩留住了我,也自始讓喜歡追風的心變得複雜而模糊....
我往前看,搭在車把上的已變成他的手,正穩穩地催著油門,手套和皮衣袖子之間露出一截皮膚。難怪總會看到他手臂上有一圈的環狀皮膚被曬得特別悠黑。變成坐在後座的我心裡忐忑難安,不知道手要搭哪,是要故作含蓄的搭在他的肩頭,還是要不顧一切的環抱他的腰?
風依然吹著,壓車,過個彎。我人生中最昂長的兩年過去了。
我存到了買生平第一部哈雷的錢。男孩的酒窩不再,臉部的線條多了一分世故。他把車牽給我,紅色的車牌上寫著數字”23”,他說因為這是我23歲買的第一部哈雷,所以特別幫我挑了這組車牌。我謝謝他,跟他道了再見,那天之後,我沒再見過他。
Wolfy,我這樣叫我的車。
他離開那天,我緊抱著wolfy的油箱彷彿牠有心跳,在烤漆上頭留下了兩個脣印,懷著期待按下發動。Wolfy獅吼一聲,我渾身被控制權充滿,我看到搭著車把的不再是他悠黑的手,這次是我的。原來,我已把他留給我的回憶吃了,消化了,吸收了。讓他成為我的一部份,是我忘記他最好的方式。
三年來,我沒有再坐過後座。Wolfy陪我獨自上路,也陪我載著別人追風。坐過後座的朋友們有些變成了生命裡的過客,有些把我自FB刪除,或,再加回來。
想到這,吹在臉上的風有點緊繃了,一顆小石頭打到我的擋風鏡。提醒我,今天我一個人獨騎,而且騎的不是Wolfy。
回憶又再次雲聚,看到不久前的那天,我手上緊握著一個信封袋,裡面裝著滿滿的千元大鈔,抬頭看著紅色車牌上的“23”在晃動中漸行漸遠,我在眼淚流出眼框前把頭撇開。那該死的wolfy走了。那會讓我想起有酒窩的他,陪著我追風的wolfy,那笨重難保養,告訴我我已不是23歲的wolfy,那我以為會陪我走到人生盡頭的臭車,帶著所有的回憶離開了,留下了這疊發著腥味的鈔票,供給我在台北短的可憐的生活開銷。
我苦笑了一下。
深吸一口氣,回到當下,繼續追風。眼睛微瞇,口裡哼一段小調。
不滿足。
追風,
走路不夠,奔跑呢。騎腳踏車不夠,騎檔車唄。騎野狼不夠,騎哈雷吧!
這顆欲求不滿的心,帶著我尋找越來越有挑戰的載體,看著自己的極限和可能性直線飆升,一路追進這只有騎士才能意會的道場。
起步時才明瞭,離合器不要放得太快,不然熱情容易熄火。油門不要催的太多,不然對方會對你的爆衝卻步。
過彎時才學會,遇到崎嶇時,要適時剎車才不會衝的太快,超過那叫分寸的雙黃線。出彎時才懂得,因膽怯而降太多檔位,會讓你倒車在猶豫不決的彎上,讓你眼睜睜地看別人從你眼前超越。
追風的路上,有時一個人獨自前進,有時和另一位同行。有時是自己執著的環抱對方,有時是被別人緊抓不捨,沈重的顛著一車的感情債。最後才懂,找位敢和你一起壓車和衝刺的後座,會讓蜿蜒的彎路好過得多。
停車了,才瞭解。年輕氣盛時,希望自己的車是停車場眾車之中最大最耀眼的那部。到了一定的年齡,意會有時實用的小車穩穩地騎,看到的也是一番不同的風景。
我輕笑了一下。
現在手上還搭著這隻美豔的野獸,風還吹著,景色還在跑,人事已非,油門一催,我依舊追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