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9日 星期三

我的追風人生 2013.08.07

我的追風人生


就這樣,連續三天。
雙手抓穩車頭,右手按下啓動鍵,引擎獅吼般打著三拍子,振動微微彈跳著車體。左手抓緊離合器,左腳踩下腳踏,噹!入一檔。
這時,輕輕的放鬆左手的離合器,配合上右手適時適度的補上一點油門....隨著有侵略性的三拍子,成功上路。

半張臉圍著印有白色骷顱頭的面罩,看著自己因著防曬袖套而像滿是刺青的雙臂,微微搭著剛硬閃著銀光的車把,一幕幕的藍天白雲和回憶從眼前畫過頭頂。像坐在一頭超現實的野獸身上,我不確定當下在騎車的人是誰,不再確定自己的性別,內在的男兒魂已經透過一次一次狂吼的油門被徹底釋放了。

炙風吹在臉上,一路經過的地方,有些我曾來過不少遍,回憶被慢慢勾起。

我看見小時候的自己騎腳踏車奔馳,吹在臉上的風跟當下一樣,炙熱熱的,當時那個憂鬱的小怪孩,只有在這種片刻可以像小鳥般一無所求的自由飛翔。

畫面一轉,看見已經21歲的自己,剛學會騎檔車,便騎著野狼125在金瓜石穿梭耍帥,希望全山上的鄰居都知道我是個會騎檔車的陽光少女。最後事與願違,被野狗群追咬到摔車於遊客必經的三叉路口,腿上被摔滿黑青,朋友的車被摔丟了剎車把,糗樣不堪入目。

風還吹著,我冷笑了一下。
畫面被緩緩帶到滿是哈雷的展覽廳,我穿著黑裙子,頭紮小辮雙雙。看著眼前一隻隻金光閃閃的冷豔野獸,我手心微微發汗,他們美到讓人不自在。我迷戀這些美麗的野獸,但後悔走進這令人壓迫的展廳。那音樂,那氛圍告訴我我是徹底走錯地方了。在無從措其手足之際,一個笑起來嘴邊有兩個酒窩的男孩走出來。那酒窩留住了我,也自始讓喜歡追風的心變得複雜而模糊....

我往前看,搭在車把上的已變成他的手,正穩穩地催著油門,手套和皮衣袖子之間露出一截皮膚。難怪總會看到他手臂上有一圈的環狀皮膚被曬得特別悠黑。變成坐在後座的我心裡忐忑難安,不知道手要搭哪,是要故作含蓄的搭在他的肩頭,還是要不顧一切的環抱他的腰?


風依然吹著,壓車,過個彎。我人生中最昂長的兩年過去了。

我存到了買生平第一部哈雷的錢。男孩的酒窩不再,臉部的線條多了一分世故。他把車牽給我,紅色的車牌上寫著數字”23”,他說因為這是我23歲買的第一部哈雷,所以特別幫我挑了這組車牌。我謝謝他,跟他道了再見,那天之後,我沒再見過他。

Wolfy,我這樣叫我的車。

他離開那天,我緊抱著wolfy的油箱彷彿牠有心跳,在烤漆上頭留下了兩個脣印,懷著期待按下發動。Wolfy獅吼一聲,我渾身被控制權充滿,我看到搭著車把的不再是他悠黑的手,這次是我的。原來,我已把他留給我的回憶吃了,消化了,吸收了。讓他成為我的一部份,是我忘記他最好的方式。

三年來,我沒有再坐過後座。Wolfy陪我獨自上路,也陪我載著別人追風。坐過後座的朋友們有些變成了生命裡的過客,有些把我自FB刪除,或,再加回來。

想到這,吹在臉上的風有點緊繃了,一顆小石頭打到我的擋風鏡。提醒我,今天我一個人獨騎,而且騎的不是Wolfy。


回憶又再次雲聚,看到不久前的那天,我手上緊握著一個信封袋,裡面裝著滿滿的千元大鈔,抬頭看著紅色車牌上的“23”在晃動中漸行漸遠,我在眼淚流出眼框前把頭撇開。那該死的wolfy走了。那會讓我想起有酒窩的他,陪著我追風的wolfy,那笨重難保養,告訴我我已不是23歲的wolfy,那我以為會陪我走到人生盡頭的臭車,帶著所有的回憶離開了,留下了這疊發著腥味的鈔票,供給我在台北短的可憐的生活開銷。

我苦笑了一下。
深吸一口氣,回到當下,繼續追風。眼睛微瞇,口裡哼一段小調。

不滿足。
追風,
走路不夠,奔跑呢。騎腳踏車不夠,騎檔車唄。騎野狼不夠,騎哈雷吧!

這顆欲求不滿的心,帶著我尋找越來越有挑戰的載體,看著自己的極限和可能性直線飆升,一路追進這只有騎士才能意會的道場。

起步時才明瞭,離合器不要放得太快,不然熱情容易熄火。油門不要催的太多,不然對方會對你的爆衝卻步。
過彎時才學會,遇到崎嶇時,要適時剎車才不會衝的太快,超過那叫分寸的雙黃線。出彎時才懂得,因膽怯而降太多檔位,會讓你倒車在猶豫不決的彎上,讓你眼睜睜地看別人從你眼前超越。

追風的路上,有時一個人獨自前進,有時和另一位同行。有時是自己執著的環抱對方,有時是被別人緊抓不捨,沈重的顛著一車的感情債。最後才懂,找位敢和你一起壓車和衝刺的後座,會讓蜿蜒的彎路好過得多。

停車了,才瞭解。年輕氣盛時,希望自己的車是停車場眾車之中最大最耀眼的那部。到了一定的年齡,意會有時實用的小車穩穩地騎,看到的也是一番不同的風景。

我輕笑了一下。

現在手上還搭著這隻美豔的野獸,風還吹著,景色還在跑,人事已非,油門一催,我依舊追著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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